永远的草莓地

 
   

【Thesewt】哥哥的奇幻漂流

忒修斯中了黑魔法!但好像和格林德沃预估的有点偏差。


——


维妲·罗奇尔像一缕黑纱一样消失了,留下来不及掏出魔杖的傲罗主任愣在原地。



“一起意外事故,是时候给他休个花园假期了,在媒体曝光以前。”

“恐怕太迟。狗仔的工作效率可比魔法部高多了。”

“狗屎,他现在怎么样了。”

“人在圣芒戈,重要是醒来以后。”

“考虑他过去无懈可击的人格。”

“无懈可击。”

“识时务,有分寸,忠诚,善良,谦逊,绅士,富有教养,市政明星年度榜上的常客。”

“换上五英寸高跟鞋可以去竞选环球小姐,世界和平这种愿望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正是部长担心的,无光明何以阴影,无苍峰焉有深渊。”

“没有任何条文允许逮捕一个没有犯罪记录的人。”

“完美。我们是司法部门,遵纪守法不是我们的强项。”

“梅林,看在他过去尽忠职守的份上。”

“正因为他的尽忠职守,咒语消失后他会生不如死,我们是在帮他,事不宜迟,难道要叫斯卡曼德家族上头版头条吗?他家已经有一个够拉风的小太爷了。”


生物学家站在虚掩的傲罗办公室门口听了一会儿里头的对话,然后蹑手蹑脚地带上门把溜走了。


“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忒修斯靠在床头,他把书页折起来。

“他们说你中了咒语会,会,呃……”

“人格颠倒?”

“……”

“魔法只是一种手段,人生而复杂,不是一句咒语能掌控的。”

“但他们说咒语被格林德沃改良过了,所以……”

“这么说吧,”忒修斯把纽特牵到跟前,纽特盘起一条腿坐在床沿上,这对兄弟很少这么亲密,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其中一个病倒了,或者另一个被妈妈教训了。

“如果平行宇宙里存在相反的我,那么并不意味着那个忒修斯是个黑巫师,事实上,很可能这个世界的我喜欢巧克力味的牛奶,另一头的我喜欢牛奶味的巧克力。”

“但他们还说阳光阴影、山峰海沟什么的……”

“可不是?过去的我对弟弟又爱又恨,现在的我对弟弟又恨又爱。”

赧意从纽特的颧骨一直蔓延到耳朵,他哥哥还是被咒语影响了,至少纽特肯定昨天以前的忒修斯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假话,或者说真话。

“但你不能回魔法部了,也不能回家里。”忒修斯顺着纽特的目光打量这间由天花板开始抽枝展叶的房间,树影斑驳,阳光漏了一地。他现在在弟弟的箱子里。

“咒语会持续多长时间?”

“随中咒者的意志。”

“啊?”

“如果我是个喜欢牛奶味巧克力的人格,我想我不愿意把身体让给前一个喜欢巧克力味牛奶的人格?”

“天,所以无法消除咒语?”忒修斯热爱他的职业,纽特也许想象过,但他不会期待他哥哥不是一个傲罗的样子,就像他哥哥埋怨过但也绝不会剥夺他生物学家的身份一样。

“我们得考虑换个地方,也许在你的意料之外,但我的同事并不愚蠢:他们在潜伏,夜里就会找上门。”忒修斯指示。

至少他们在不能被魔法部抓住这点上达成共识,“你有什么想法?老实说,我应该到北非去,我前阵子收到了邀请,来自麻瓜的考察团队。”

“我需要出境的野路子,我想我会先在欧洲躲一阵。”

纽特因为这句话有些迟来的伤感,在这以前他哥哥是魔法部的骄傲,而不是相反。他哥哥如今的处境再次证明他对魔法部的厌恶并非偏见铸就。


等纽特从信号失联的非洲裂谷重返文明世界时候就会明白,一切已经太迟了。



忒修斯擦干净魔杖上的血渍,阳光明媚,折进堆垃圾的巷子深处,他现在干活时候不用考虑太多,白天或者夜晚,他熟练地把肢块分拣进垃圾桶里,桶身贴着厨余的标签,他做什么都很严谨。他摊开口袋里的纸条,上面书写那包垃圾的名字,字迹劣拙,像涂鸦,边缘蘸着儿童酱料的痕迹,这让忒修斯感到片刻的柔软。


今天的“任务”是一个八岁的哑炮男孩寄来的,他和妈妈住在麻瓜城市的棚户区,忒修斯能做的很有限,即便他解决掉了眼前的麻烦,伤害的种子已经在男孩心里埋下。忒修斯庆幸他愿意给自己写信,也许这意味着那个男孩对这世界还存有期待。


任务完成后他会把委托函一点点撕碎丢进河里,他做什么都很周全,即便有一天他被捕获,他希望保全这些曾经求助过他的人。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纸,这个小男孩用所掌握的词汇艰难地表达:真的对不起,奥特洛先生,我努力过了,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也许只有上帝能够办到,我希望这个一遍遍打坏妈妈的人去死,我是个坏孩子,如果上帝不能原谅我,也没有关系。


忒修斯说得没错,当世界上存在一条“反转”的咒语,并不意味着一个好人的堕落。评判一种行为的好与坏基于结果导向,但人们的选择差异则介于一种善与另一种善之间,面对人类四通八达的世界观,咒语能改变的只是方法论。他没有变成黑巫师,正如他对纽特保证的那样,他换了一种比执(。)法者更积极、更慷慨的方式回馈他宣誓过的信仰。起初是公务系统里那些上了黑名单的人,他不会说“让法律惩罚他们”这样的话了。他获得了别样的名声,在街头巷尾,人们不再谈起他的职位,而叫他法外狂徒(the Outlaw),并佐以“先生”的修饰,带出一种疏离和敬仰的双重意味。忒修斯的通缉令贴满城墙,他的存在让世人羞于承认,他们对这位前傲罗主任的喜爱分毫不减,他是快乐王子和侠盗罗宾汉,是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求助的信件像酒液从破了洞的羊皮酒囊里流淌出来一样,这世界有这么多光明无法灌溉的地方。


死亡对于一个战争英雄而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忒修斯认真地将信件分门别类,他像烟雾一样潜入黑夜,他举起魔杖的手势从未这么坚定,他上前确认名字和长相,他的声望让对方在第一时间拔腿就跑,忒修斯不紧不慢:名字?不记得吗?约亨·派普?是吗?能回答我吗?你认识我吗?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哦,你没见过我?真的吗?阁下,你见过原野上快乐的小马驹吗?你若见过它,你就见过我。约亨·派普的肺部发出气流被阻断的哮鸣,颅缝裂开,脑脊液阻塞导致颞部静脉夸张地隆起,忒修斯蹲下身,探了探对方将死未死的一口呵气,你见过码头上瘸腿的老狗吗?你若见过它,你就见过我。可怜的约亨·派普,他半个脑袋耷拉下来,另外半个身子在无声抽搐,雨水落入河堤。你见过我,我来过,在每家门前。忒修斯听见来自魔法部塔楼的钟声,像来自遥远宇宙一样飘渺,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心中分崩离析又悄然埋葬。你见过过我,我离去时总比来时,又少了些什么。他拿鞋底抹掉地上的组织液和脑浆,他的动作是那么轻快利落,此后的几年里,忒修斯所到之处就像死神的镰刀,那些法律不能惩罚的人们也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他遇到过的请求也并不总是如此直接,即便有了遗忘咒,这世上还是有许多遗忘解决不了的状况:像花朵一样的少女被迫染上难以戒断的东西,她的人生依然无限可能,却也不会有更好的明天在等待。少女挽着忒修斯,像芭蕾舞女孩挽着她坚定的锡兵,我总是在对关心我的人说抱歉,她说,我想把生命里最后一句话留给一句谢谢,谢谢你,奥特洛先生。


夜幕降临,他们坐在游乐场的摩天轮底下,头顶是嘉年华的烟花在绽放,人潮像浪花一样散了又聚,他们身处永不停歇的欢乐海洋。


帮助他人完成自杀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他把炸掉半个身子的同伴从战壕里挖出来徒步走了很远很远,从傍晚到黎明,看不见一处村庄的迹象,他的魔杖遗失在炮火里,他为此抱歉,当他挪动脚步时候,他肩上的同伴在痛苦呻吟,“忒修斯、忒修斯……真的很抱歉,能让我放弃吗?求求你,谢谢你。”


忒修斯施展咒语,女孩热腾腾的鲜血像蹁跹的蝴蝶那样四下散开,“再见勇士,你勇敢无比。”她说这句台词的时候,她的身形也像故事里的纸片姑娘一样在风中摇曳。她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烟花和群星的世界在迎接她,她死去的时候非常幸福。



频繁、持续地置身死亡现场,人的精神卫生状况很容易受到污染,执行司每年有固定的医疗鉴定程序保证他们出产的精英状态稳定,忒修斯是最出色的一个,但他现在坏了,“您在和谁说话?”忒修斯回过神来,接受擦肩而过的路人们诧异的目光,他捏着手头不知名的传单,那个发传单的报童有点儿害怕地关切他,他怀疑自己大脑出了问题,起初是模糊的白噪音,哗啦啦地,夹杂一两个失调的波段,他行走在街头,仔细分辨那些滋拉作响的回音,当一个人阅读点什么,总会在想象中用恰当的嗓音念出来,男人或者女人,低沉或者嘹亮,但人们很少听见自己的声音:人脑面对自己声音总是难以真实还原,有了录音机的发明后,麻瓜们更多是惊奇:我的声音怎么会是这样。在忒修斯的听觉皮层中,那道嗓音正像录音机一样客观得叫他无所适从,有时候那声音阅读他所阅读的文字,有时候和脑海里自己的想法发生争论,那个声音有主见,会思考,又热心肠,经常在忒修斯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而出,比如,“女士,小心台阶”“走丢了吗?魔法部三层大厅有个窗口可以处理这只小精灵。”


哦,是忒修斯,他想他发现了咒语的悖论:这条咒语必须确保两个人格的存在,失去绝对的静止参照物就谈不上对立人格,他的身躯一艘忒修斯之船,如果他彻底颠覆了忒修斯,那么他也将再次被忒修斯颠覆。但他并不介意,如果过去的忒修斯有多么所谓这个世界的秩序,现在的他就有多么无所谓。他不关心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里头包括了他自己。


“我们能换种方式吗?老实说,这叫我害怕。”他来到同一条巷子里,这是另一具尸体,将近一百七十磅的大块头,过多的红色叫忒修斯刺目,他看见路灯上的渡鸦在对他说话。

“也许?确实不轻松。”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只渡鸦来回踱步,忒修斯不能判断哪种情况更诡异,是渡鸦和他说话,还是他和渡鸦说话。

“我以为你不会害怕,阿兹卡班或者更糟糕的什么。”

“是的,更糟糕的什么,”它抖动翅膀,“我弟弟就要回来了。”

忒修斯停了下来,他拒绝在这种时候思念纽特,或者纽特有多么令他思念这件事本身。

“他会原谅你的。”忒修斯说完发现那并不是一只渡鸦,只是灯罩上锈迹斑斑的造型线条。他现在的状态倒是很符合标准医学里的精神鉴定程序了,即便被魔法部抓住。他为自己的设想笑了起来。


纽特的猫头鹰落在窗前,忒修斯刚把一封委托函丢进炉火,当他想起纽特,就像一个衣不遮体的流浪汉想起温暖蓬松的被窝,但他依然义无反顾地重返地狱,他的信仰就在其中。


纽特回到伦敦后以每天数十趟信函的效率问候他,忒修斯没有拆开过一封,要不了多久他弟弟就会跌进他的壁炉里。一百多年前费城会议里的詹姆斯·麦迪逊会同意的:家庭成员之间不存在原谅,也没有胜负,真正发生过的只是一场又一场妥协。



“茶?巧克力?”

“浓度200%的伏特加谢谢。”

忒修斯把搅拌好的巧克力递给纽特,纽特握着杯子,用他观察神奇动物的目光打量哥哥。

“我看见通缉令。”

“相当及时。”

纽特摆出委屈的姿态:低头和掏口袋。他在口条上很难讨着便宜,他知道怎样不开口地向忒修斯提要求。

“如你所见,”忒修斯开口了,“迄今为止我只是靠咒语的惯性而活。”

“你欺骗了我。”

“我想没有?”忒修斯记得他把情况描述得足够客观。

“你让我担心,你在临走之前表现得不是这么回事。”

忒修斯不说话了,他被打了一拳一样。

“你还在进行那些危险的捕猎吗?”

纽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忒修斯的行动,他用了捕猎这个词,这符合一个生物学家的气质。忒修斯危险地意识到,他弟弟的口吻十分熟悉:当纽特要被送进阿兹卡班时候,他也是一边用这样的语气一边问话,一边漫不经心地在伪造的出境许可上签字。


事情正在朝忒修斯不能预料的方向发展:他从不怀疑弟弟的道德观,但他低估了弟弟的责任感。


他弟弟用眼角去注视哥哥的领结,他在传达信号:从前你放过我无数次,这次换我来放过你。



忒修斯不能再随意玩弄死亡的花招,尽管那才称得上审判,他对此没有很介意,但纽特见过一次就吐了,忒修斯不得不提高效率。即便如此,当他面对一个站在尸山和血海前的弟弟,他感到亵渎。他不让纽特碰触他的“工作”,他在逃避纽特慷慨的“共犯”精神,回顾魔法部的案底,他弟弟的种种行为都表现出同情心有余而族群意识不足的特征,他现在总是行色匆匆,要赶在天黑之前解决案子,然后在弟弟到家后安静地在厨房准备晚餐,或者仅仅坐在沙发上沏茶看报纸。当他们坐在餐桌前,他得表现得疲倦、虚弱、水土不服以及换季的花粉过敏。以免他弟弟过度问候他的行踪。他和纽特的角色倒置了。而结局恐怕严重得多,夜晚,忒修斯站在盥洗室刮胡子,拧开的水龙头蓄了半池水后说话了。

“要是你同意的话,我们离结束只差一顿第二天的早餐,或者别的什么。”

“而我能还给纽特的只是一个阿兹卡班囚徒。”

“那真是光彩得不行,对他来说。”现在说话的是镜子了。

“那也不意味着他应该承受这种光彩。”

“也许你在高估舆论的力量,犯一百次错误是独(。)裁,犯一千次错误就是国(。)情了,你是个正攵氵台家,忒修斯。”

忒修斯把池里的水泼到镜面上。他擦干手走出来,纽特站在洗手间门口,忒修斯怀疑他听见了什么,纽特盯住他片刻,回答了他:

“还好,‘你是个正攵氵台家’这种自言自语听起来像要去参选,倒不算太诡异。”



生平第一次,忒修斯吃到了纽特做的早餐。在这之前烹饪三餐对忒修斯来说就像洗脸刷牙批文件一样,是流水线生活里微不足道的基础工序。

“炒蛋太老了。”他实事求是。

“我当作这是颠倒人格的一部分。”纽特头也不抬。

“你应该多加点牛奶,我能吃到黄油块。”

“你不但颠倒了人格,还变得自大了。”

“事实上,这正是颠倒的一部分。”

纽特点点头,“如果是我哥哥,我在炒蛋里放进蚂蟥他也会面不改色的吃掉。”

“但那不能让你感到被需要。”


他们沉默了片刻,现在是3月份,晨曦照进窗台,刚从赤道地区回来的生物学家想:欧洲七点钟的阳光有点太晒了。


“我能好奇一个问题吗?”他捣烂盘里的土豆。

“我是什么样子的?”他用模糊的发音嘟囔,“现在,在你的世界里,你的弟弟是什么样子的。”

“你指的什么?固执?避世离俗?对动物的热忱?”

纽特不说话了,忒修斯了然:“哦,纽特。”他放下餐具去牵弟弟放在桌面上的手,一如过去弟弟还在蹒跚学步时候一样。八岁的差距足够让他教会弟弟许多经验,又比成年人更愿意付诸足够的耐心保全弟弟的天真。

“你依然爱我,就像你依然背离我一样,这点是不会改变的,无论镜像世界中有多少种属于斯卡曼德兄弟的可能,我们对彼此的矛盾和牵挂从来不会失去平衡。”


现在餐桌上只能听见瓷器碰撞的声音了,这样肤浅而幸福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想回伦敦。”

纽特吃掉最后一颗小番茄。

“我想回魔法部。”

纽特放下餐叉喝了口咖啡。

“咒语消失了。”忒修斯阻止纽特把叉子伸向自己这盘的番茄。

纽特盯着他,“不,你没有。”

“我想和你吃完这顿早餐。”忒修斯让步。

“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不想念忒修斯吗?”自己名字的发音让忒修斯觉得有些拗口,但他还是厚着脸皮这么说了。

“你们是同一个人。”

“你知道不是,否则现在我该催促你出门:你在麻瓜学校的课堂要迟到了。”


他弟弟有一份伪造的教授履历,让他得以参与许多前沿的动物研究项目。


“你哥哥很想你。”

“‘你哥哥’这个说法很有意思,鉴于你就是我哥哥。”

“我永远是,但不会一直是。”

纽特停下动作,他从这句话里品尝出别的意味,忒修斯略微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让我不愿意消失,我想不会是巧克力味的牛奶或者牛奶味的巧克力,别这么看着我,我当然记得我说过什么,事实上,当我发现自己中咒,我有一万分的意志力消除它。”

“显然,你非但没有消除咒语,你也没有充分利用过咒语,你陷入矛盾就像你从来没有中过咒语一样,对吗?”纽特这时候的表现倒不像共情障碍了,事实上恰恰相反,忒修斯愣住了,纽特在用明亮纯粹的目光看着他,他说话的声音温和得像对待一窝刚出生的嗅嗅。

“有什么是你非要利用咒语完成的吗?忒修斯?”他弟弟在大胆地暗示他,他的耳根已经红了,与此同时还有眼眶,也许当忒修斯实现愿望,咒语就会消失,一个人的欲望能有多深呢?颠沛流离的夜晚,忒修斯悄悄设想过:他和纽特交织多年的爱意就像童年里一只打满补丁的橡皮鸭,已经到了随便戳一下就能四处漏气的地步,当纽特回应他的求爱,他是否还能决心告别?


在光线充沛的餐桌前,他想是的,没有高山就没有峡谷,他向纽特要求的爱不算太多,像平缓的丘陵,在咒语的反面,他向纽特要求的爱没有太深,比一汪清泉还要清浅:

“我想我的胆量配得上一个吻。”

“哦”纽特说,

“好的。”


“但在此之前,我得替,”忒修斯捋起袖子看了眼腕表,“替二十分钟左右后的自己争取点资本。”纽特没有翻白眼,谢天谢地。


“你看起来并不在乎我做过什么,鉴于你是那么讨厌傲罗,你对亡命之徒的默许显得不太公平。”

“那并不是因为我通过对比分析然后得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答案,老实说两个答案都让人沮丧。”纽特说,“因为沮丧,我发现了别的。”

“别的。”

“在非洲,我看见瞪羚,擅长逃跑。”

忒修斯脑海中马上浮现和纽特类似的一种动物。

“如果我从狮子嘴里救下一只瞪羚,那么幼狮很可能饿死,那种情况下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前一分钟也许还在喂那只瞪羚吃果子,为它没有躲避我伸出的手指而感受到生命喜悦,下一秒钟我看着它被肢解,我能救它又不能救它。但倘若我只是看着一群瞪羚飞跃断崖,我就可以施展魔法拯救掉下去的那一只,即便这同样是反自然的。而自然又是什么呢?旱季因为缺水死一批动物,雨季因为瘟疫又死一批动物。我意识到:我在那一刻犹豫点什么,或者行动点什么,都是一种比宿命更宿命、比无常更无常的自然万象,它和公正一点关系也没有。”纽特转动那把黄油刀,上头映出他的表情。

“我意思是,人类的道德只是种趋利避害,而原始的罪恶往往出自正义的本能。梅林,你能分辨我在说什么吗?”

“我能分辨你在为哥哥脱罪,不太巧妙,但足够印象深刻,虽然不能担任大法官,倒很适合站在竞选席上。”

他哥哥讽刺他。在诡辩上他从来不是公(。)务(。)员的对手。


“你说得对,格林德沃的咒语足够蹩脚,因为如果这世上存在一条相反的咒语,那么我应该拥有一个抛弃人类社会和我一块儿钻进非洲裂谷的哥哥。但显然无论你如何反转——是这么说的吗?你永远选择了人类的那一边。”纽特的声音有些破碎,

“在这个咒语的前后,并不存在一个会站在我的世界的哥哥。”


也许只有在面对戈壁上一轮巨大到令万物无处躲藏的落日时候他才会想起忒修斯。他想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一个人内心秩序如何颠倒,轴线总是不变的:纽特系在那根轴线上,既是他的国王,也是他的囚徒。


“所以你接受命运的一切缺憾。”

“那倒也不是,我刚回到伦敦时候担心得要命,你的行事作风够叫人印象深刻,我看过报纸。”

“梅林,否则你是怎么理解傲罗办公室的?你以为那些手法是因为一个前任执(。)法(。)官富有创意?”

“也许等你消除咒语之后我们该好好谈谈你的工作,我是说中咒以前的。”

“消除咒语之后。”


一阵可怕的沉默。


“你觉得生物学家的工作怎么样?”纽特提问,

“亚马逊、印度、或者非洲或者南半球,你的拉丁文肯定比我好,你会档案分类吗?编辑索引之类?”

“纽特?”

“……麻瓜界很有名的,邦妮和克莱德什么的。”

他弟弟不但有错误的物主意识,还有不健康的爱情观。但这些可以等咒语消除后再来算账。


“我没有更多想说的了。”

“……”

“时间已经到了。”

“……”

“纽特?”他弟弟的表情有一丝罅隙。

“……我不想,面对失去的一刻,无论那是什么。”

忒修斯在恢复,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但纽特却分明看见一颗锡心在膛炉里融化。他眼角泛起泪花,他哭丧着的脸让忒修斯想起小时候他捧着没能羽化的蚕蛹跑到他面前的模样。


“我得提醒你,这和记忆没有任何关系,我打赌格林德沃乐于看到这个:他会保证中咒者解除咒语后记忆依然会完整保留下来,否则这个咒语也就不存在意义了。”

他现在终于跨出那张餐桌,像个骑士一样单膝跪在弟弟面前。

“如果你现在答应让我吻你,我会完整保留这个吻的记忆,无论我决定如何处置自己,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哦”纽特过了几秒钟说,

“好的。”

他等了片刻,他们现在的距离已经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呼吸了,他睫毛的颤动引发忒修斯心弦的颤动。

“如果你非要得到一个允许才肯吻我,那么我的回答是不。”


他们之间的结局不能用悲伤或者喜悦来锚定。就像这个吻,它发生的时候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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